炮灰奋斗史:十九、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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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灾难

 

刘贽、熊林香在Q县车站下了车,步行向城里走。一边走一边看着车站大道两旁墙壁上的大字报、大标语。刘贽介绍着县上的斗争情况,熊林香不住的赞叹:“好!Q县形势大好哩!”

这时已是下午一点多了,刘贽领熊林香到中山街食堂买了两碗菜,几个馒头吃了,就往南杨庄走。过了中山街,来到南门里时,刘贽指着一个胡同说:“这里就是赵春江的家。”

熊林香说:“我们拐个弯看看吧!”他们就向小胡同内走去。

赵春江正好在家里,因为县上明天要开一个会议,他今天才从公社赶回来。

“赵副主任!”熊林香一进门就喊了一声。

“老熊,欢迎你!”四只手握在一起。

赵春江叫爱人做饭,熊林香说:“吃过了。”赵春江看看刘贽,意思是要刘贽实说。刘贽说:“真的吃过了,我在食堂请的客!”刘贽把“请的客”说的很重,是作自嘲。

他们原想只是顺便看一下,说几句话,不想刚一进屋,几声闷雷响过,下起大雨来了,接着是冰雹,把他们搁下来了,使他们谈了许多。熊林香谈了在北京听到的中央斗争情况的小道消息:什么×××把一个副部长打死了,××有问题,×××可能也有问题。他说:“现在中央斗争很激烈,我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反修防修的斗争进行到底!”赵春江可能由于身份的缘故,对这些问题不置可否。雨停以后,刘贽和熊林香来到南杨庄时已是傍晚。在街上有几个乡亲和刘贽打了招呼,和他比较亲近的还向刘贽问熊林香,“这是……”

“这是我湖南的朋友,我们在北京相会了,回长沙路过咱这里,我邀他来咱这里看看,有时间来家里坐哟!”

小英给客人炒了菜,烙了饼,那时在农村,特别是在刘贽家里,这就算是丰盛的招待了。

晚饭以后,平时和刘贽比较接近的杨同善和老孙来了,他们以前听刘贽说过一些长沙和毛主席堂弟的情况,今天听说长沙的客人来了,就想和客人说说话。熊林香说:“看来刘贽上访也和我上访一样,还是有人支持的。”杨同善、老孙频频点头。老孙说:“群众看到刘贽受迫害的情况,是敢怒不敢言,甚至连怒也不敢表示出来。”杨同善有些激动:“我要是有文化,就要写几张大字报支持刘贽!”

第二天,刘贽送熊林香上车回长沙,顺便到农林局王履眉——那个化名“关知道”的受迫害的技术员那里看看。因为刘贽向熊林香介绍过,他是目前Q县最坚决的革命派。

他们来到王履眉的办公室兼卧室,互相介绍以后,熊林香就谈他对当前全国政局的看法,他还对Q县形势给予高度评价,说:“Q县人民是敢批修正主义的!”

本来,来王履眉这里只是顺便,见见面说几句话,因时间不允许长谈。可是王履眉说:“我们可以多谈一会儿,我骑车送老熊上车”。这样他们在这里谈了半个小时。

因为王履眉只有一辆自行车。他想和熊林香多谈一会,坚持要送熊林香,刘贽觉得应该亲自送,但王履眉说,都是革命同志,刘贽只好由他。

下午,刘贽到粮山去了一趟,向那些委托他上访的人汇报他在北京的情况,把农林部给县革委开的有关邵清林问题的信给了邵清林,要他去找县革委。关于其他问题,中央不给开信,县革委不理睬,没有办法,只有写大字报。

一连几天,县城大街上又出现了许多署名“粮山大队革命群众”或者刘灿山、苏培山、孙灿亮等人的大字报。“打倒南霸天石忠明!”的大标语,也贴了几个地方。在法院和县委门口还贴了“强烈要求县法院处理石忠明强奸女社员×××的犯罪行为!”“人民法院要为民作主!”的标语。经过受害者本人及其丈夫的同意,他们还将石忠明使用的手段以及造成的恶果——其丈夫曾想自杀的情况也用大字报写了出来。还转抄了吕顿在北京张贴的“六、二0”大字报,以后又转抄吕顿给刘贽的来信和他的另外几份大字报稿。这些大字报从理论上、实践上论证了他的建议的伟大意义,贴在了公安局北边。因为这里是县城大街上行人较多的地方。

许多素不相识的人因为看了刘贽的大字报后,到他家表示支持,有的主动提出帮助他解决生活困难,这似乎只能算作支持和帮助。自从他转抄了吕顿的大字报,不少人对于吕顿的大字报极力赞成,与刘贽一起加入了宣传真理的行列,刘贽家里又来了不少以前没有来过的客人。

一天下午,三辆自行车相跟着在刘贽的小屋前停了下来。三个人中,只有王在吉以前来过,他是Q县一中的代理教师,其他二人刘贽不认识。王在吉向他介绍:吴红林是农村知识青年,史在河是建筑工人。他们三人是中学时代的同学,看了吕顿的大字报后,打心眼里赞成,但还想更深刻的了解吕顿的具体意见,吴红林提议和刘贽一起去北京找吕顿面谈。

“我对于你们这样的热情很高兴,但是我们几个人一起去见吕顿,恐怕会受到阻止的。”刘贽向他们介绍了他和吕顿相见的经过,吴红林仍然坚持要去北京,他说:“我们可以先给吕顿写信,约定一个时间,我们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下见面。”

王在吉思索了一会儿,说:“说实在的,我也想和吕顿认真交谈一下,但是中央三令五申不准串连,我们还得找个正当的理由,才能请了假,我看咱们先看看能不能请假再说。”

“这样吧!究竟能不能去,明天晚上给刘贽一个准确的信息,能去就给吕顿发信。不能去就停一段再说,我们现在都不能脱离工作。”史在河说。

就在王在吉来刘贽这里的第二天,王在吉被调离了工作。在此之前,学校领导已多次批评他,说他和刘贽“串连”是无视中央决定。他初到一个单位,不能马上请假,史在河据说是因为父亲的什么历史问题更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去北京见吕顿的事无法实现。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来找刘贽,自我介绍说,他是大队的民兵营长,叫岳朝光,,愿意油印吕顿的建议并且纸张由他负责,刘贽给了他一些文稿。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叫张志学,步行十多里地来和刘贽商议如何宣传吕顿的建议,他看到刘贽家里的一个凳子坏了,就对刘贽说,“我是个木匠,今天给你做点活,边做活咱们边谈谈吧!”刘贽找来了几样工具,他一边给刘贽修理凳子,他们谈了一下午。张志学说,他有条件能够翻印吕顿的文章,并且还说要到车站去散发。

过了几天,岳朝光和张志学先后将他们油印的吕顿文章送到刘贽这里,这些天来向刘贽索要吕顿文章的人很多。

晚饭后,刘贽正在装订油印的几篇吕顿文稿,小英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刘贽:“刘贽呀,我咋听人家说,公安局要抓你了,会不会呢?”

“你听谁说的?”刘贽感到意外,也停下了装订工作。

“倒不是公安局的人说的,但看来人家跟公安局有联系。”小英也没有告诉刘贽是听谁说的。

“如果公安局真的要抓我,恐怕不会先走露消息的”刘贽这样分析着。

“我想也不至于吧!”小玉似乎本来不相信,只是为了要刘贽证实一下她的不相信是正确的,经刘贽这么一说,她脸上那本来就不太明显的愁容就全消失了。

可是没过几天,这个消息就成了确定无疑的了。小玉在家里整整哭了一天,她对刘贽说:“刘贽啊,咱们离婚吧!要不然,你被捕以后,我当反革命家属没脸见人不说,孩子们一辈子也完了!”

“你不必这样,吕顿早就被人称为臭名昭著的了,他们学院早就想把他打成反革命,不是我回来之后,随即就有北京寄来了公函,调查我的出身历史吗?这不过是一种恐怖手段、吓人战术!”刘贽不相信这种危险。

“我原来也不太相信”,小英说:“可是这一次,是准确的消息,鲁昌亲自给我说的,领导在县委办公室里研究时他听到了,因为领导并不避他,而且他们也不知道他和咱们是亲戚。鲁昌的意思,是要我们离婚,如果等你被捕了再离婚,那就迟了。你说老实话,我对你怎么样,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你没见人家四类分子是怎么当的?子弟受多大连累?”

刘贽心里一震,也感到几分危险了。但他仍然觉得灾难还不是确定的要到来,他看着小英满脸的泪痕说:“小英,我感激你这些年对我的恩爱,但是现在你确实不能离开我,人家还没有正式宣布我是反革命,你倒先承认我是反革命了?我和石忠明斗了这么多年,他害得我家破人亡,还想让我妻离子散。你这时和我离婚,不是让他幸灾乐祸吗?”

小英只是哭,没有做声。

停了一会儿,刘贽又说:“如果我真的被捕了,我真心实意的希望你改嫁,我们可以随即离婚。那是人家不让我们在一起了,我不怪你,你还年轻,不应该没有丈夫。”

沉默了片刻,小英说:“南关有个人判了十五年刑,他老婆一直等他十五年,人家还是过半家人家。”

刘贽没有想到小英先和他商量离婚,这时却又说了这些,好像是在表决心,假如刘贽被捕,她要等他回来。他心里一阵热呼呼的感觉,激动的说:“你如果真正有决心与我同生共死,在患难中这将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如果你多看看《红灯记》、《江姐》,我想你也会经受住打击的,我很希望你坚强起来。”

小英低低的“哼”了一声。

刘贽觉得他的妻子一下子高大了起来,心里一阵欣慰,他看了看她美丽的面庞,却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如果我真的被捕了,我同意你也像你们中山街那个妇女那样办。”也难说刘贽这句话是真实思想,还是开玩笑,那件事也真有点荒唐,可以叫做“借妻还妻”吧,那妇女的丈夫被判了五年刑,那个妇女和丈夫离了婚,另一个男子也和他妻子名义上离了婚,和这个妇女结了婚。五年后,这个妇女的丈夫回来了,她又和那个有妇之夫离了婚,与刑满释放的丈夫复婚,那个男子也和他原来的妻子复了婚。这本来是小英作为笑话说给他的,不想这时刘贽给她出这个主意。

小英没有说什么,狠狠地打了刘贽一拳。

几乎整整一夜,他们没有睡,就这样谈着、谈着。

第二天,刘贽又守着过分伤心的小英在屋里呆了一天。

刘贽也不得不担心将要坐牢了!富有斗争经验的,被刘贽信仰为导师的白华普也说:“你怎么能把吕顿给你的来信公开呢?这是私人信件。现在看来已无法挽回,只有束手就擒了。”

在Q 县,好像敢于接触刘贽的人也显著的少了。

王在吉、吴红林、史在河、张志学还来找刘贽,他们也一块分析了可能来临的灾难。但是有什么办法避免呢?

刘贽啊!你哪一天不唱《东方红》?又有多少次哼起“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的感人歌曲?在这灾难即将降临到头上的时刻,他没有忘记毛主席这个大救星。虽然在此之前,他的愿望一次次被失望代替,他仍然没有放弃这种期望。他想:假如毛主席他老人家知道我这样的人要坐牢,他能不管吗?毛主席的堂弟如果知道我将要坐牢,一定会下决心去北京告诉毛主席拯救我的。他想:如果能够更广泛的宣传吕顿的建议,使更多的人知道他的建议是符合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修正主义者可能慑于舆论的压力而不敢逮捕他。他想来想去,终于下了决心。他早就有出版自己的大字报集和吕顿文章的想法,现在要努力去实施。就是被捕了,也会有更多的人为他鸣不平的,人民会解救他的。

刘贽把这个计划告诉王在吉他们,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在刘贽动身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几个都来到刘贽的小屋,只是研究那个未来集子的名字就想了好久,最后还是让刘贽到长沙后,在编选过程中自己做主确定书名。吴红林、王在吉还准备在未来的文集中各发表一篇论文,已经写好了初稿,待写成后给刘贽寄去。几个人询问刘贽家里有什么困难,他能怎么说呢?他知道,同情、支持他的遭遇,并愿意与他并肩战斗的人很少是富裕的。但是他们支持、帮助他却是真诚的。他也用不着客气。于是他告诉他们,家里的粮食不多了。正值夏季,却没有一粒麦籽了。因为上访耽误了工分,生产队扣除了口粮。他们几个要刘贽放心,一定会生办法解决刘贽家的困难。史在河当时就给刘贽五元钱,让他留给家里花。刘贽将这五元钱,还有前几天吕顿装在平信信封里寄来的五元钱,一起交给小英,对她说:“小英,这虽然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你想想,我宣传吕顿建议对他们个人有什么好处呢?他们为什么这样支持我呢?这是因为他们认识到我的行动对于目前受苦受难的人有天大的好处。”

小英似乎因此而感动,她说:“你放心去吧!我也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