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快车哪一年:『名人面对面』?金星：我就是那药引子

『名人面对面』 金星：我就是那药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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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

舞蹈家

艺术

许戈辉

文化

杂谈

她是蜚声国内外舞坛的中国现代舞蹈家，也是《舞林大会》上犀利麻辣的“毒舌”评委。镜头前的她端庄、精致，充满优雅高贵的浓郁女人味；而她的变性经历，用她自己的话说——“我是全中国最大的行为艺术，我这一生都是在做一个行为艺术。这个行为艺术不是维持一天，而是一直到我死为止。我用我的生命、我的作品来做人，看社会怎么认同我，接受我。” 

近距离接触的她，是那么直率而热情，对事业、对孩子、对中国文化，她有执着，有担忧，更有奉献和牺牲精神。她是活色生香的，也是果敢刚毅的；她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也是一个充满慈爱光辉的母亲。对自己的一切，她开诚布公，不藏锋芒，也不藏软弱。或者，她性格中最吸引人的特质，便是真实。

“我不给自己留后路”

许戈辉：前一段时间，浙江广电因为你的变性经历而拒绝你继续担任《非同凡响》节目评委，你有没有考虑通过法律去抗议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金星：我觉得他们可以找一个最简单的理由，比如说要强调音乐纯粹性，想找纯粹的音乐人来做评委，没问题；或者是金老师你哪句话说得不准确了，我们不需要你再做决策评委，也没问题。而他们用这个理由就牵强了点，而且低级了点，因为我做评委跟我个人的经历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觉得很无聊，压根没指望他们道歉，也没想上升到法律去起诉他们，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没那个时间。我就想，别人诽谤我也好，侮辱也好，起码我得有个态度吧，至于对方有什么反应我不管，我把我的态度说清楚就完事。

许戈辉：如果你真的要起诉的话，有没有一条可以依据的相关法律？中国好像没有反歧视法。

金星：没有，中国很多法律都没有健全，还有很多空缺。

许戈辉：所以有人说金星的这次事件，对推动反歧视法的出台起了一个比较积极的作用。

金星：希望是吧，如果能够有一种良性结果的话，那我太愿意了。因为我这么多年坦荡面对社会的经历，很多人可能因为金星关注了舞台艺术，关注了现代舞；如果因为金星的这次事件，能够促进反歧视法的尽快建立，我觉得挺好。所以什么事都要从正反两方面来看，好在我自己心理上没有受太大的伤害，因为我早就预料到这些，任何事情发生在我的生活中，我都接受。

许戈辉：我特别佩服你的这种心态，是怎么磨砺出来的？你当初做这个决定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很惊人的事了。

金星：很多人都问我这个心态是怎么锻炼出来的，其实我没有。只是在人生的选择当中，我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我只往前走。这可能是很幼稚的一种想法，但当时我就是按照我的想法去走，而且我把自己放在人生的最谷底，最差到这个份上又能怎么着了吧，我从这个地步往上走，每一步都是在前进，所以说能差到哪去呢，还怕什么？所以所有的异样眼光，我觉得都是正常的，因为我预料会发生比这更可怕的事情，我都做好准备了，那些不理解也好，诽谤也好，都打不倒我。如果没有这种充分的思想准备的话，我不会迈出人生这么一大步的。我也感谢社会和媒体，很多时候就像个无形的心理医生，反复在拷问着我的承受能力，这个选择对不对，从十多年前到现在一直在问，全世界都在问，我不厌其烦地用我的态度和方法来回答，更加增强了自己内心的力量，我越说越明白。

许戈辉：你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强大自己的内心，其实你是在帮助整个社会上有这样想法和需求的一群人认识这个问题。

金星：是，其实从具体意义上来讲，可能我只在性别选择上迈出了一步，但是我觉得能让更多人受到启发的是对自己的态度，怎样面对自己的生活，选择自己的生命轨迹。

许戈辉：我感觉你内心特别善良，但是为什么在做评委的时候被人称作“毒舌”？好像总是表现出很犀利、刻薄的那一面。

金星：没有，其实做评委的时候是我很职业、很专业的表现，而且节目都是录播的，掐头去尾，最后就只剩下金星的尖利、刻薄。

许戈辉：你的意思是那并不是一个真实全面的金星？

金星：对，是一部分。我是很尖刻，在专业上我绝对不留情面，我说我是拿着针灸点穴位的，谁扎针会舒舒服服啊，都是痛一下子，但是效果在后面会产生的。你知道进演艺圈不是那么容易，能走到塔尖上要经历各个方面的历练，我们经常开玩笑说，连这点心态都没有的话，还做什么明星啊！所以如果他们从正面来认识到我给的提示的话，会受益匪浅的，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嘛。每个人都有自己很好的资源，就看怎么发挥这个资源，更准确地扬长避短。我突然发现社会还是想听真话的，我麻辣完全是个性直接的表现，而且我是就事论事。他表演了一舞蹈，让我来评判，提出意见、建议或者鼓励，那我做到了呀！

“我的努力，是为了要给孩子将来骄傲的资本”

许戈辉：你自己觉得，很多年前那个作为男人的金星，和现在已经成为女人的金星，除了身体上的变化之外，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金星：最大的变化是我没有那么急功近利了。曾经跟所有的演员一样，我急于成功，急于证实自己，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就一股脑的只琢磨我怎么能跳得最好，怎么能与众不同。做了女人以后，我感觉到事业是永远要追求的，但它不是唯一的，现在我的自由是第一位的，就是我敢想，我敢说，这个自由跟家庭都无关，是一个人的东西。

许戈辉：就是心的自由？

金星：对，心的自由是第一位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直言发表我的观点，也可以随时承认我的错误。第二位是家庭，把一切光环全抛掉，除了父母以外，我还有我的孩子、我的先生。孩子第一位，老公第二位。因为我的家庭比较特殊，三个孩子是收养来的，首先要给他们比一般家庭更多的关爱。11年前，当我抱起我儿子的一瞬间，事业就从第一位被放到第二位了，那种感觉特别清晰。

许戈辉：收养的手续挺繁琐吧？

金星：哎呦，太繁琐了，一系列的问题都很麻烦。所以说通过收养孩子，我也了解到我们整个社会还有很多方面需要去健全，而健全的方式并不是行政性的，而是真要回到以人为本，一切行政规则手段都要为人服务，才能达到它的效率。

许戈辉：所以，其实你在生活中走的每一步，在这个社会上都有着一种探索意义，一种挑战的色彩。

金星：对，其实有个故事可能大家都不知道，2004年我和我先生相识，2005年结婚，2006年离婚。离婚不是因为我们俩要分开，是为了给孩子办收养、落户口。当我给孩子落户口的时候，派出所就说，金老师你这个收养不行，我说为什么，我的收养证都在这。她说你收养的时候是单身母亲，但你现在嫁给了德国人，变成了国际收养，孩子的父亲是外国人，要重新办理收养证。这个很难办的，我孩子下个月就得上学，必须得落户口才能入学呀！当时那个女公安就特别不屑地说了句，那你离婚啊，你恢复单身就好了。我当时就打电话把老公叫过来，说我们俩离婚。他问为什么？我说为了孩子的户口。他作为西方人，理解不了孩子的户口跟我们的婚姻有什么关系，但还是晚上就坐飞机过来了。当天正好是06年世界杯足球赛，德国队和意大利队争夺进入决赛权。晚上我们俩坐在饭店里看电视，德国队在最后一分半钟被意大利队赢了，我先生特别懊恼。过了三四个小时，我们俩去办离婚。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说，金老师怎么刚结婚一年就离婚，是感情不和吗？我怎么说呀，得想个理由啊！我说我是个超级球迷，因为德国队输了，我不能再跟德国人过下去，我要找个意大利人。

许戈辉：我特别想知道，你老公怎么能接受这一切？这得需要多大的信任和包容啊？

金星：就是，所以我说到目前为止，我不崇拜任何人，只崇拜我老公。我尊重所有的艺术家，尊重每一个人，我欣赏很多的天才，但是让我崇拜的唯一一个人，就是站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首先他很有品位，然后他比我更有勇气。我的生活状态、我的态度、我的故事，对全世界任何角落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在各个方面。

许戈辉：他面对你提出的这些无理要求的时候，有没有过抗争或者其他表示？

金星：没有，我觉得他有过疑虑，有过不解，这是肯定的，因为太不可思议了。孩子落户口上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却要通过解除一个婚姻来实现，这在他是不可理喻的。但是因为他的太太是中国人，他爱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身后的文化他也慢慢在消化着、接受着。

许戈辉：你不是一遇到这些不太公正的事情就会奋起反抗吗？为什么在孩子落户口这个问题上又表现出极大的妥协？

金星：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必须得妥协，因为不是我个人。如果是针对金星的一件事情，我什么都不怕，命豁出去都没问题。但是我要很现实，孩子上学是第一位的，我不能为了出这口气影响我的孩子上学，小不忍则乱大谋。

许戈辉：由此我看得出来孩子在你生活中的位置，你想保护他们，给他们提供一个健康、积极的环境。

金星：对，我觉得三个孩子怎么成长特别重要，现在我还能保护，因为他们还小，等他们长大了，他们面临的是更加严峻的社会环境，在他们单独面对社会之前，我想把他们的心理先锻炼出来，这是特别重要的。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他们成长的环境、他们的妈妈更有故事，他们要带着这一切东西面对社会的时候，需要一个强大的内心。

许戈辉：他们知道妈妈以前的经历吗？

金星：知道，都知道。我讲给大儿子听，大儿子会跟弟弟妹妹讲。前些天好像我的新闻都在风口浪尖上，电视上经常报道，说变性舞蹈家怎样怎样。我11岁的儿子在我下班回来之后说，妈妈电视刚播完你的新闻。我说是吗，是不是又讲评委的事。他说对，他们好无聊啊，前面还加个变性舞蹈家。我听了这句话觉得特别释然，一个11岁的孩子都觉得很无聊，每天这些新闻不谈妈妈是舞蹈家，只谈妈妈是个变性。我看我儿子摇头，他那种不屑的态度给了我巨大的支持，我觉得外界怎么说我都不在乎了。

许戈辉：他们在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因为外界的一些说法而感觉到伤害吗？

金星：因为妈妈一直很真诚地对他们，家里的故事是全敞开的。有时候我儿子的同学问他，说你妈妈是很有名的，她是个舞蹈家，他说对。还有你妈妈曾经是个男人，后来变性变成女人了，我儿子说对呀，怎么了。儿子这样回答，我为他鼓掌，让弟弟妹妹都向哥哥学。我觉得孩子有他应对的方式就可以了。他们会知道，有很多人喜欢妈妈，妈妈也给他们带来了很多正面的能量，而且妈妈的个人经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妈妈就是这么个有故事的人。如果在这种环境下他们健康成长的话，他们的心态、对社会问题的接受和判断，都要超过同龄人，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

许戈辉：你刚才的这番说法，我觉得特别具有启发意义，因为我们大人往往会因为怕孩子受到伤害而选择一种回避。

金星：这个是大错。我妈妈说，你干嘛那么辛苦那么努力呢？其实我就是为了攒下给三个孩子将来长大骄傲的一个资本。他的母亲是最棒的，无论别人怎么说，他母亲原来是个男人也好，变性也好，他会为自己有这么一个母亲而骄傲。因为社会太残酷了，太冷酷了，将来无论谁用他们妈妈的经历来攻击他们的时候，我的孩子会很坚决地说，我妈妈是最棒的，她是最有名的舞蹈家，最伟大的艺术家。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的付出是保护了他们。

许戈辉：中国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父母在你的生活经历中，有过比较艰难、比较难以面对的时候吗？

金星：我的父母是非常开明的，我跟他们商量好，他们都非常支持我。如果这两个人因为我而痛苦，那我会责怪自己一辈子。他们俩支持我，还保护我，而且他们很骄傲，从来没有回避过怎样，金星就是我的孩子。所以父母有这种态度，我当然更自信了，有家庭的支持和理解，才有我的今天。

“我心甘情愿为中国的文化发展做药引”

许戈辉：你自己还有没有特别渴望的新的生活方式，或者新的事业尝试？

金星：我已经尝试很多了，其实我做了很多事情，只是在媒体上我很少谈。我演过话剧，田沁鑫导演的第一部话剧是我演的，1997年的《断腕》；成方圆和王刚的音乐剧《音乐之声》是我导的，当时还挖掘了现在很红的陈数，她演大女儿；中国流行乐坛第一场个人演唱会，1994年的成方圆音乐会，我是总导演；中国第一台少林寺武功，1999年，是我拍的，现在在全世界演出；还有沈阳军区杂技主题晚会的总导演等等。

许戈辉：这几种尝试似乎都比现代舞更有市场，也更容易，可你最执著的还是现代舞。

金星：首先我是中国第一个被公派到美国学现代舞的，而且我特别喜欢现代舞，到目前为止，我认为它是我的一块精神上的自留地，给了我太多的东西。我在泰国、日本、韩国都拍过电影，在法国出过唱片，这些我都有兴趣去做，努力也能做好，但是我永远只有一个名称，就是现代舞蹈家。我的金星舞蹈团靠艺术作品享誉世界，我们的海外演出已经排到了2013年。

许戈辉：国内的现代舞演出市场不好吗？

金星：不是现代舞演出，中国整个的高雅艺术演出市场都不好，流行文化还好一点，大型歌星演唱会这种还可以，真正剧场演出都不好。

许戈辉：你还是希望自己的舞蹈能在国内发展吧？

金星：当然，所以说我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呢，我在中国一定要有一个金星剧院，自己的剧院，天天演舞蹈。中国现在不是没有剧院，而是我进不起，一个民营体制的团体是进不起的。中国的文化发展、演出发展，跟经济发展是不成正比的。在上海这个大都市里面，一本杂志介绍吃喝玩乐的地方有七八页，介绍演出就一张纸，没什么演出可看。这怎么能跟世界的一流大都市媲美呢，巴黎、伦敦、纽约，有非常多的演出，你会觉得自己时间不够用，看不过来，但是到了上海或者香港，你会觉得吃不过来，这是华人社会的一大垢病。中国是个“民以食为天”的民族，我非常尊重，但是文化应该再丰富一点点。

许戈辉：那你们舞蹈团怎么生存？

金星：我们国外的演出已经保证了很好的生存环境，而且在国内我做很多商业性的工作，比如说舞蹈编排等等。按照我的知名度，在国外起码有基金会每年给我提供资金，让我搞创作，因为我不是简单的一个舞者，我是一个创造者。国外的基金会看到你有创造力，会赶紧给你筹钱让你搞作品，但中国基金会的资金70%都走到国家院团里面去了，民营团体是申请不到的。这是整个中国文化体制的问题，中国在文化发展上，真是落后了一大步。

许戈辉：你已经是一个非常有活动能量和说服力的人。

金星：但是我这么有说服力的人，都生存得这么艰难，可想而知那些年轻的孩子，他们怎么办呢？很多孩子特别想在自己的国家发展自己的艺术舞蹈，但没办法，只能到欧洲去，到外边去，特别可惜。

许戈辉：其实你可以更多地在媒体上谈，怎样来促进中国的文化生存环境这些，但是好像围绕你的话题一直没离开过你的性别和身份。

金星：所以说特别无奈，所以我每次接受采访，哪怕八分全是谈金星那点个人的事，如果能两分谈到中国的文化发展，谈谈中国的文化艺术教育，我就特别激情澎湃。所以我不厌其烦地走进媒体，哪怕九句话谈金星那点破事，谈一句话有点用的东西，我就能改变一下人的观念。艺术是所有人的，变性那点事是属于金星个人的，咱们社会从人文、文化观念上进步得太缓慢了。我一直在说，我心甘情愿用我金星的个人经历做引子，抛砖引玉，金星的个人经历就是那个砖，咱们引出来的玉，就是中国的文化发展。

许戈辉：想给中国文化下点猛料的话，你得当个药引子。

金星：对，我就当药引子，把金星拿出来之后，咱们再谈谈文化，靠我这个三寸不烂之舌，为咱们中国的文化摇旗呐喊一把。我能做到，所以我也不在乎谈，可能就是需要这么一个人做这件事情，而且要说实话、说真话，说别人不敢说的，因为我有内心底气在这。

许戈辉：我现在能够体会到你的这种心态是怎么历练出来的，真的需要不断地面对。

金星：就是这样，我觉得挺好。我的故事够丰富了，生活还不断给加作料，这一辈子生活得太有味道了。

许戈辉：有没有人找过你，把你的经历拍成电影？

金星：有过，我觉得就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事情。实际上在创作方面我特别随缘，随遇而安，发生就认真面对，没有发生就等。所以我的生活态度就是，来到你生活的，收下它，感谢它；没有到的，等着它，别急。咱们中国人现在很着急，什么都抢，我觉得一个民族如果所有事情都带着“抢”的观念的话，太违背了先祖们建立的咱们中国人特定的呼吸方式。

许戈辉：可是你说话就很“抢”啊？

金星：急得慌啊，我恨不得拿喇叭喊：“别跑，抢什么抢啊，慢点走！急的是什么呀！”就像中国人写毛笔字，那种特殊的呼吸、节奏，那种韵、那种气口、那种静，只是中国人的，外国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可咱们中国人恰恰全扔掉了。所以我通过肢体语言也好啊，通过摇旗呐喊也好啊，慢点走啊，乡亲们！

凤凰卫视中文台《名人面对面》：

10月30日（周日）20:30首播

10月31日（周一）13:25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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