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交响曲听了不少版本,其中舍尔欣指挥维也纳国家歌剧院乐团的演奏最令我心动,这是一个涌动着澎湃激情的《英雄交响曲》,让人感受到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时所产生的力量,“葬礼进行曲”演奏得哀而不伤,给人以力量。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版本是布鲁姆施塔特指挥旧金山交响乐团的演奏,不久前我在一位朋友家偶然间听到,感觉他的指挥更接近古乐风格,速度偏快却很内敛,特别是“葬礼进行曲”,淡化了悲伤的色彩,换之以充满希望的情绪,很是独特。 历史上没有哪部作品像贝多芬的《合唱交响曲》那样承载了太多的沉重——不论拆柏林墙时,还是奥运会上,或者呼吁世界和平的某次演出中,都会回荡起《欢乐颂》的歌声。而事实上,这部作品的本身也足够沉重,在《欢乐颂》降临之前,要经历漫长的三个乐章的等待,这是对人耐性的一个考验。
心灵渴望欢乐的降临,就如同心灵渴望战胜命运一样,这就是《合唱交响曲》所要告诉我们的。贝多芬在这之前完成的《庄严弥撒》,同这首交响曲有着密切联系,二者有着共同的崇高精神,这首弥撒曲手稿上的那句话:“从心灵中来,……它能找到通向心灵之路”,也同样适用于《合唱交响曲》。贝多芬的音乐从根本上说,就是心灵的音乐,这是毫无疑问的。
交响曲在神秘的氛围中开始,有一种天地初开的意境;百感交集的第一乐章和汹涌澎湃的第二乐章之后,极有感情深度的第三乐章“如歌的柔板”,带着温存与渴望浸透了心灵,这是贝多芬最柔情的音乐之一。末乐章始于一片喧嚣,隐约中,大提琴和低音提琴轻轻奏响《欢乐颂》的旋律,这旋律反复回响,越来越激动,之后在突然而短暂的寂静瞬间,《欢乐颂》的旋律化作了歌声。
《合唱交响曲》可以看作是《命运交响曲》的答案,《欢乐颂》也可以看作是战胜命运后所获得的果实。然而这欢乐的果实多仅存于心灵之中。不论是贝多芬所经历的现实,还是我们现今所经历的现实,都在告诉我们:“欢乐”还仅仅是人类所追求的一个目标——这也正是这首交响曲的最沉重之处。
我不打算在这里推荐这首交响曲的版本,因为我个人觉得,不论富特文格勒版还是卡拉扬版,或者不论加德纳版还是哈农库特版,似乎都无法完全契合我心灵中的那个《欢乐颂》。我希望听到在一片欢腾中仍然保持着“宁静”的歌声,因为心灵的欢乐不是喧闹的,而应该是静悄悄的,只有这才是真正的欢乐。
爱情的馨香
罗曼·罗兰对贝多芬交响曲的评论中,恐怕只有《第四交响曲》较为贴切,他称它:“是一朵精纯的花,蕴藏了他一生比较平静的日子的香味”。
创作于1806年的《第四交响曲》,很自然地会令人联想到贝多芬对约瑟芬的恋情。它的引子流露着忧郁的、烦恼不安的情绪,但是转瞬之间,狂放的激情便猛烈地爆发出来,它翻涌着无法遏止的冲动,似乎是要不顾一切地拥抱幸福。第二乐章是一个迷人的“柔板”,宛如一支天使般纯洁的夜曲,散发出不可抗拒的柔情蜜意。谐谑的第三乐章播撒着无尽的快乐,无忧无虑的末乐章将青春的激情一直延续到无限,直至曲终仍旧意犹未尽。这首交响曲体现了贝多芬对完美爱情的追求,这同他在《英雄》中对自由的追求,在《命运》中对胜利的追求,和在《田园》中对大自然的质朴之美的追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首交响曲的版本,我没有选择被大家一致推崇的卡洛斯·克莱伯在Orfeo和philips的两次录音,因为我喜欢表达上更加自然的演奏,而惟有这样的演奏才最接近爱之情感的真实。马舒尔指挥莱比锡格万豪斯管弦乐团的数码版恰好符合我的想法,尽管是在1988和1991年分两次录制完成的,但却并未破坏其连贯性,这是一个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演奏,流露出不带任何矫饰的爱的情感,有着非常强烈的感染力。
古典外表下的浪漫特质
在贝多芬的交响曲中,两首最早的交响曲常常不公平地被人们所忽视,因为它们很武断地被认为不是贝多芬的成熟之作。或许第一和第二交响曲在风格上尚未形成带有这位作曲家标志的特点,然而也不能由此认为它们仅仅是对海顿和莫扎特的简单延续。自从曼海姆乐派确定古典交响曲形式之后,这类音乐不论结构上还是内容上,都谨慎地向古典主义的要求靠近,直到贝多芬改变了这一局面。从表面上看,贝多芬的前两首交响曲是古典主义传统的余音,然而它们所释放出的激情,却传播出浪漫主义的先声。
在完成《第一交响曲》时,贝多芬刚好已经30岁了,这个年龄是成熟的标志,所以即使单从这点来看,他也不会单纯照搬前辈的风格。我看到有人曾这样形容这首交响曲,说它戴着18世纪的假发,说着优雅的语言,按照人们所希冀的那样循规蹈矩,然而透过表层,那里面却是奔放的激情和充沛的活力,宽广的气息和强有力的冲击,这些都有别于前人。它的开始乐章对清晰的古典主题做出了更为有力和更加富于变化的发展,抒情的第二乐章围绕一个简单的主题进行展开、扩张和装饰;第三乐章竟然不是传统的小步舞曲,而是奔放的19世纪谐谑曲,末乐章则被注入了取之不竭的丰富想象力,充满了机智和笑声。从首演后一位保守的德国评论家的评论中,我们可以体会到这首交响曲的革命性,他说:“这是一个年轻人厚颜无耻的胡言乱语。”
隔年完成的《第二交响曲》距离古典传统又远了不少,它的引子所具有的浪漫色彩和神秘性,在贝多芬时代是十分稀罕的,如歌的第二乐章有着更为多姿多彩的旋律,谐谑的第三乐章充满了出人意料的力度和节奏的变化,它的末乐章开始时,在乐队演奏中有一个令人惊异的翻滚,这个翻滚随后多次出现,永不衰竭的动力不断地增强,直到乐章的结束。这肯定是一首让当时的人们困惑不解的交响曲,于是它被一位莱比锡评论家形容为“一头粗野的怪物”。今天,当我们聆听这首带来无尽欢乐的交响曲时,也许不会想到,贝多芬在1802年夏秋之间创作它时,耳朵已经基本上全聋了,并且在完成它的同时,还写下了著名的海利根施塔特遗嘱。
至于这两首交响曲的版本,我想最明智选择应该是加德纳指挥“革命与浪漫”乐团的演奏,因为以古乐团的方式来演绎贝多芬早期交响曲,能够更贴近时代的特点。加德纳指挥的风格介于“轻”与“重”之间,兼顾古典与浪漫两种风格之间的共存;试想一下,如果演奏得过“重”,那么古典的外衣就会被浪漫的实质所淹没,如此一来就使这两首交响曲失去了应有的情趣,所以说,加德纳的把握是恰如其分的。在这里我想到了布鲁姆施塔特,我相信他如果指挥演奏贝多芬的第一和第二交响曲,也一定会非常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