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盐铁论（50）险固第五十

险固第五十

第五十：天险要塞

大夫曰：“虎兕（sì）所以能执熊罴（pí）、服群兽者，爪牙利而攫便也。秦所以超诸侯、吞天下、并敌国者，险阻固而势居然也。故龟猖有介，狐貉不能禽；蝮蛇有螫（shì），人忌而不轻。故有备则制人，无备则制于人。故仲山甫补衮（gǔn）职之阙，蒙公筑长城之固，所以备寇难，而折冲万里之外也。今不固其外，欲安其内，犹家人不坚垣（yuán）墙，狗吠夜惊，而暗昧妄行也。”

政府官员：老虎、犀牛捕捉狗熊，制服群兽，是因为它们爪牙锋利；秦国实力超过群雄，吞并天下，统一中国，是因为固守险要，占据地势。乌龟有硬壳，狐貉不能擒捉；蝮蛇有毒牙，人就害怕而不敢轻易伤害。所以，有防备就能制服敌人，没有防备就被敌人制服。仲山甫纠正周宣王的过失，蒙恬修筑坚固的长城，都是为了防备侵犯抵御敌人于万里之外。如今不加强边防，想要安定国内，就如同居家没有坚固的围墙，狗在夜间一叫，人就会惊醒，稀里糊涂，不知所措。

文学曰：“秦左殽（yáo）、函，右陇阺（dǐ），前蜀、汉，后山、河，四塞以为固，金城千里，良将勇士，设利器而守陉（xíng）隧，墨子守云梯之械也。以为虽汤、武复生，蚩（chī）尤复起，不轻攻也。然戍卒陈胜无将帅之任，师旅之众，奋空拳而破百万之师，无墙篱之难。故在德不在固。诚以仁义为阻，道德为塞，贤人为兵，圣人为守，则莫能入。如此则中国无狗吠之警，而边境无鹿骇狼顾之忧矣。夫何妄行而之乎？”

人大代表：秦国左边是崤山和函谷关，右边是陇山，前面是蜀郡和汉中郡，后面是华山和黄河，四周都是坚固的天险要塞，可谓是千里设防，固若金汤。良将勇士，拿着锐利的武器把守山口要道，就像墨子防备敌人用云梯攻城。秦国认为即使商汤王、周武王复生，吃尤再世，也不敢轻易向他进攻。然而，戍卒陈胜既没有将帅之能，也没有很多兵马，赤手空拳就打败了秦国百万大军，比越过围墙、跨过篱笆还容易。所以，防备敌人重在仁德，而不在边塞的坚固。如果以仁义为险阻，以道德为要塞，贤人为兵力，圣人为防守，就没有人能够攻破。这样，中原就不会有狗叫的惊扰，边境也不会有狼顾的忧虑了。还有什么不知所措的呢？

大夫曰：“古者，为国必察土地、山陵阻险、天时地利，然后可以王霸。故制地城郭，饬沟垒，以御寇固国。春秋曰：‘冬浚洙（zhū）。’修地利也。三军顺天时，以实击虚，然困于阻险，敌于金城。楚庄之围宋，秦师败崤嵚（qīn）崟（yín），是也。故曰：‘天时不如地利。’羌、胡固，近于边，今不取，必为四境长患。此季孙之所以忧颛（zhuān）臾，有句贱之变，而为强吴之所悔也。”

政府官员：古时，治国必须考察土地、山陵险阻、天时地利，然后才能称霸于天下。所以要因地制宜修城郭，挖护城河，筑城堡，以抵御敌寇，巩固边防。《春秋》说：“鲁国冬天挖深洙水。”就是说要加强有利的地形。军队顺天时，以强击弱，理应所向无敌吧，然而被困阻于山河险要之下，被阻挡于坚固城防之外。这就是楚庄王对宋国久攻不克，秦军被晋军在崤山打败的原因。所以说：“天时不如地利。”羌人、匈奴都很强大，又靠近边境，现在不攻取，必为长期祸患。这就是鲁国季孙氏忧虑颛臾，越王勾践灭掉强大的吴国，使吴王夫差悔恨不及的原因啊。

文学曰：“地利不如人和，武力不如文德。周之致远，不以地利，以人和也。百世不夺，非以险，以德也。吴有三江、五湖之难，而兼于越。楚有汝渊、两堂之固，而灭于秦。秦有陇阺、崤塞，而亡于诸侯。晋有河、华、九阿，而夺于六卿。齐有泰山、巨海，而胁于田常。桀、纣有天下，兼于滈（hào）亳。秦王以六合困于陈涉。非地利不固，无术以守之也。释迩忧远，犹吴不内定其国，而西绝淮水与齐、晋争强也；越因其罢，击其虚。使吴王用申胥，修德，无恃极其众，则句践不免为藩臣海崖，何谋之敢虑也？”

人大代表：地利不如人和，武力不如文德。周朝招抚远方不是靠地利，而是靠人和；百代相传，不是靠险要，而是靠道德。吴国有三江、太湖的地势，却被越国消灭；楚国有汝渊和两堂的险要，却被秦国攻占；秦国有陇山、崤山的险阻，却被诸侯灭亡；晋国有黄河、华山和九阿，却被六家公卿瓜分；齐国有泰山、大海，却被田成子夺权；夏桀、商纣占有天下，却被商汤王、周武王击溃；秦王统一天下，却被陈胜打败。这不是地势不坚固，而是没有好的防守办法。舍近求远，就像吴国不先安定国内，却西渡淮水去与晋国、齐国打仗。结果，越国趁吴国疲惫不堪，乘虚而入。假使吴王按照伍子胥的主意去做，实行德政，不仰仗国力强大、人口众多而与晋国、齐国打仗，那么，勾践就永远是属国臣子，他还敢搞什么阴谋呢？

大夫曰：“楚自巫山起方城，属巫、黔中，设扞（hàn）关以拒秦。秦包商、洛、崤、函，以御诸侯。韩阻宜阳、伊阙，要成皋（gāo）、太行，以安周、郑。魏滨洛筑城、阻山带河，以保晋国。赵结飞狐、句注、孟门，以存邢代。燕塞碣石，绝邪谷，绕援辽。齐抚阿、甄，关荣、历，倚太山，负海、河。关梁者，邦国之固，而山川者，社稷之宝也。徐人灭舒，春秋谓之‘取’，恶其无备，得物之易也。故恤来兵，仁伤刑。君子为国，必有不可犯之难。易曰：‘重门击拓，以待暴客。’言备之素修也。”

政府官员：楚国从巫山到方城山，包括巫郡、黔中郡，设置关隘抵抗秦国；秦国占据商山、洛水、崤山、函谷关等险要地势，防御六国诸侯；韩国把守险要的宜阳、伊阙和重地成皋、太行山，保卫它占据的周、郑领土；魏国靠近洛水修筑长城，利用华山、黄河，保卫它占据的晋国领土；赵国把飞狐关、句注山、孟门山连接起来，保卫它占据的邢、代领土；燕国有天然关塞碣石山、邪谷，并有辽河环绕；齐国占据阿城、甄城，在荣、历设立关塞，依仗泰山，背靠大海与黄河。可见，关口要塞，是国家的屏障；山川河流，是国家的宝贝。徐国灭掉舒国，《春秋》记载是“顺手而取”，就是痛恨舒国不设防备，徐国轻易得手。怜悯敌人，就会招致战祸；施行仁爱，就会损害法治。君子治国，一定要有敌人不可侵犯的防御工事。《易》说：“铁门重锤，以待敌人。”说的就是平时要加强准备啊。

文学曰：“阻险不如阻义，昔汤以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舒以百里，亡于敌国。此其所以见恶也。使关梁足恃，六国不兼于秦；河、山足保，秦不亡于楚、汉。由此观之：冲隆不足为强，高城不足为固。行善则昌，行恶则亡。王者博爱远施，外内合同，四海各以其职来祭，何击拓而待？传曰：‘诸侯之有关梁，庶人之有爵禄，非升平之兴，盖自战国始也。”

人大代表：凭借险要地势，不如依靠仁义。商汤王方圆七十里而得天下，舒国方圆百里而被灭掉。这就是不施礼义的恶果。如果关口要塞可以凭借，六国就不至于被秦国吞并；如果山川河流可以依靠，秦国就不至于被楚、汉灭掉。由此可见：兵车再多，称不上强大；城墙再高，算不上稳固。行善则昌，行恶则亡。君主博爱远方，内外和睦，四海称臣，共祭祖先，还要铁门重锤干什么呢？书上说：“诸侯边境有关口要塞，贪婪之徒有官职俸禄，这不是太平兴旺，而是内乱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