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营业执照:胡风的五封告别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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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胡风用他那一躯“太上忘情的血肉之身”,最后向地下的陈家康“致送”了“一瓣问好、请责之意”,历史的沉重在这里留下了一抹印记。
  
  四、老舍
  
  舍予公席下:
  共患之情不能忘,相隔之境不必通;出沐自由空气已月余,不应、因而也就不曾动过致候左右之心。现已受命明日远戍,以阶下之身,所谓“辞行”,虽不一定是俗套,但此身此境只能成为对您的无礼之妄事。但回忆到相濡以沫的涸辙之日,微末的悲观竟未全消。当此后会无期之际,不寄奉片言略表多年来对我关怀的感谢,尤其是对我规劝的歉意,实不易慨然向茫茫前途挥袂而去也。祖国正在华年,群芳竞放当指日可望,文章又正如稼穑,非洒下滴滴的汗水以至心血则不能幸致。足下深知此中甘苦,又正在境顺年盛之期,千祈珍重,珍重!夫人均此。
  胡风
  1966年2月
  这里,两位中国新文学史上的巨匠,此前种种,此时胡风竟是以“您”来相称了,所谓“相隔之境”,所谓“规劝”,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日读来顿感痛彻肝肠。而且,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胡风当然是不知道了),却又更加让人寒心了,因为胡风的那些旧友,当时竟没有一个人对胡风表示了最起码的“老朋友”的同情心,或者,这些友人也在即将到来的更大一场的政治台风前会不知所措呢,而老舍自己也竟没有能够度过这场劫波,以致他没有机会像巴金一样,在事后重读自己当年批判胡风的文章,忏悔说:“我好像挨了当头一棒,印在白纸上的黑字是永远揩不掉的,子孙后代是我们真正的审判官,究竟对什么错误我们应该负责,他们知道,他们不会原谅我们。”
  老舍(1899—1966),原名舒庆春,字舍予。老舍曾在青岛山东大学任中国文学系教授,1936年夏他辞去教职,专事文学创作,又在抗战爆发后赴武汉、重庆,期间主持“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工作,任常务理事、总务组长,并组织出版会刊《抗战文艺》。在胡风写信给他的时候,老舍是政协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及书记处书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副主席、中国剧协和中国曲协理事、北京市文联主席等,可谓荣华于一身。
  不同于胡风,教授和作家的老舍曾把自己局限在书斋中,只是抗战的烽火把他卷进了时代的旋涡之中。1938年3月,“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武汉成立,由于老舍的地位和名声,他被选为理事兼总务股主任(胡风是研究股副主任,郁达夫任主任),并主管协会的日常事务,即成为这个团体实际上的主要负责人。此后以及在重庆期间,老舍和胡风都共同在周恩来的安排和授意下,参加和组织抗战文艺运动。后来胡风回忆说:“举老舍这个有文坛地位、有正义感的作家当总务股主任,这是符合众望的。>>抗敌文协在整个抗战期间一直维持着存在,成了国民党统治下唯一继续活动的全国性群众文化团体,除了共产党的领导外,和老舍的态度和地位是有关系的。”他还说,“在抗敌文协内,团结有正义感的真诚的现实主义作家老舍,抵制了国民党任何分裂或利用的阴谋企图。”茅盾也曾说:“如果没有老舍先生的任劳任怨,这一件大事——抗战的文艺家的大团结,恐怕不能那样顺利迅速地完成,而且恐怕也不能艰难困苦地支撑到今天了。”
  然而,所谓“共患之情不能忘,相隔之境不必通”,此后的老舍如许多人一样,都参加了对胡风的大批判,而且那时老舍的文字,写的格外风霜凌厉,如在《看穿了胡风的心》这篇文章中,他称:“我认识胡风已快二十年,应该说是老朋友了。二十年来,我总以为他的毛病不过是心地褊狭、目空一切而已。看了舒芜先生发表的‘胡风信札>,我才知道原来胡风并不只是心地褊狭,而是别具心胸。原来他把他的小集团以外的人,特别是共产党,都看成敌人啊!他的文章里引证了多少马克思、列宁和毛泽东的名言呀,可是他要用‘铁筋皮鞭>毒打党内的作家和进步作家们,杀人不见血!这是什么心肠呢?我猜不透!我只能说,除了受过美蒋特务训练的人,谁会这么想一想呢?看了那些信札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胡风并不只是目空一切,而是要镇压革命,去作文坛的暴君!”
  可以想见胡风看到这些文字时的心情,不过,“回忆到相濡以沫的涸辙之日,微末的悲观竟未全消”,后来胡风在深牢之中听说老舍竟在“文革”中跳湖自杀了,心中无比惨然,他写诗道:
  赞成腐败皆同志,反对专横即异端。
  昨日葫芦今日画,人为奴隶狗为官。
  敢忘国乱家难隐,不怕唇亡齿定寒。
  勇破坚冰深一尺,羞眠白日上三干。
  胡风还批注云:这首诗是“借以悼念整个抗战期间,一同对国民党作斗争,‘文革>期间屈死了的老舍先生”的。
  
  五、徐平羽
  
  徐公足下:
  在古代史时期,曾蒙寄予厚望;在中古史时期,又曾蒙赐予规劝。智有所不及,力有所不胜,义有所不忍,以致负党累人,虽深欲向足下致谢请责,亦难于摘言也。现已受命即日远戍,以阶下之身,绝不该动趋访‘辞行>之心,但旧惠难忘,前情难泯,后会无期,前途无际,不略表致谢请罪的微末之情,实难于自已也。并祝在毛泽东思想的光明大道上奋勉前进。专此,匆匆不尽一二。
  胡风
  1966年2月
  胡风的最后一信是写给徐平羽的。
  徐平羽(1906—1986),原名王元健,又名白丁,江苏高邮人。徐平羽早年在上海大夏大学肄业,后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又转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共青团上海沪西区委秘书。1932年,徐平羽参加了“左联”。此后,徐平羽曾任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干事、延安“抗大”区队长、“新四军”服务团副团长、教导总队政治教员、苏北行政委员会秘书长、中共苏中区委敌工部、城工部部长、山东野战军纵队政治部副主任、苏皖边区政府交际处处长、黄河大队副大队长及政委、第三野战军随营学校政治部副主任等。1949年后,他历任南京市文教接管委员会主任、南京市教育局局长、上海市人民委员会秘书长、上海市文化局局长、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文化部副部长及顾问等。
  徐平羽是胡风在“左联”时期的一位老友,胡风去四川监外服刑前给他写信,既是对他的告别,也是自责辜负了友人,所谓“智有所不及,力有所不胜,义有所不忍,以致负党累人,虽深欲向足下致谢请责,亦难于摘言也”。不过,如徐平羽那样地位的人物,在当时的反胡风运动之中,也竟未能保身,当时哪怕只是在胡风的书信和日记中出现有名字,大概就无法幸免于难,徐平羽因此而被株连,以致被隔离。
  责任编辑 杨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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